文化能夠抵抗在地圖上消失?

我認為,「後殖民論述」裡,一個重要的討論核心是,「在場」與「不被認可」兩端之間的緊張拉扯。以書中「巴勒斯坦人」的處境為例,薩依德以巴勒斯坦詩人達維希的詩作「身分證」的首句「寫下來,我是個阿拉伯人!」來描述「巴勒斯坦人」不被承認存在的痛切事實——以色列總理梅爾夫人在1969年時說:「看來沒有巴勒斯坦人這回事。…他們並不存在。」;以「沒有一個叫巴勒斯坦的國家」為由,美國電影學會拒絕頒發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給巴勒斯坦出產的電影;而很多巴勒斯坦人的身份證上的國籍寫的是「未定」。「這就是巴勒斯坦人今天的地位。每個人都知道巴勒斯坦的存在,但有些人卻拒絕承認它,只願意稱之為『未定』。」(189頁)也許,把「巴勒斯坦」四個字換成「台灣」,我們比較能夠有著切膚之痛與同理之情?

殷寶寧,〈用文化來抵抗消失的國土:Edward Said《文化與抵抗》〉

歷史上被抹除的「不在」,對應於在地理上的「存在」,我認為本書另一項更具啟發的論題,是他極力建構的「歷史與地理地形學」,「如果有朝一日會出現一個巴勒斯坦國,它的領土將會是四分五裂的。它們會是一小塊一小塊的,由以色列所築的路切割、圍繞、控制。這就是為什麼巴勒斯坦今天會被圍困在他們小小的領土裡。」「唯一留給巴勒斯坦自治政府管的只有市政和衛生這些棘手的民生問題。安全事務和邊界都處於以色列的控制。…現在,巴勒斯坦人形同被扼著喉嚨,慢慢窒息。」(39頁)「約旦河西岸和加薩地帶是被切割為一小區一小區的,巴勒斯坦人根本動彈不得。他們就像被封死在罐頭裡的沙丁魚。」(140頁)

想像一下這些文字,對照書裡所附的諸多巴勒斯坦「領土」變化的地圖,這和一個國族國家所擁有完整領土範域的比擬,也許更接近於十九世紀殖民時代佔領非洲時所採用的「黑人家園」(bantustan)式的土地凌遲手段。然而,相較於非洲大陸上抽象的黑人家園或保留區意象,地圖裡所呈現出的巴勒斯坦處境想像,毋寧更為強力地破除了我們對於「國族國家」的迷思。

最近在閱讀與使用網站與地理資訊系統服務的時候,往往都會想到過去十年所閱讀的人文歷史地理書籍,與伸指一按的地點空間、註記標示的隨手便利之間的關聯。這裡面有些令人迷惘與惆悵再三的地方。在最近的事件中,網友們爭取到了正名的結果(雖然有人也觸及到系統內的製作、呈現、使用、調整的實質關係的「邊緣」),但是這些系統間的命名與實質地理空間權力的主宰,卻還在遙遠的他方。(真正的生活總是在他方?)資訊系統把這些無法抗拒的指稱與命名事實,帶到了眼前,是遮遮掩掩比較實際務實,還是取回一個稱名一個稱名的權力比較務實實際?

以往我的位置總是比較「邊緣」。我關心的是系統的製作、呈現、使用、調整的實質關係,以及這些「軟體」與文化之間的關聯。我還記得那走著「皇后步伐的少女」,只是少女何在?醜聞創傷中那對家國的熱愛何在?務實的人會了解理想過程中的反挫,不會被現實的不堪所打倒。堅持一步一步的真實。而妥協的人們所面對的現實呢?有沒有可能這兩種態度,應該攜手走在同樣的小徑上?

我不知道。我還沒有靜下來沉思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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